第233节
  “那间房里到底有什么?”齐格威已然意识到,那把蓝色的钥匙,就是开启密室大门的通行证。
  齐伯神情复杂,欲言又止……他似乎在犹豫,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。
  “它是一座特殊的囚笼,一座为了关押丰饶女神而建造的神明之狱。”
  刹那间,他仿佛又回到了开启密室房门的一刻。
  大量痛苦的图景涌入他的脑海,差点没让他精神崩溃。
  在这些混乱而混沌的画面中,他看到了一片宽广的麦田,以及被无数铁索钉死在麦田中央的神明。那些锁链端头刺穿了女神的手脚、躯干,让她不停流出血液,而这些血液浸入大地中,则催生出了一根根墓碑状的十字架。
  没错,麦田里生长的并不是麦子。同时这些拥有金属外壳的十字架对齐伯来说也绝不陌生,因为和他们多次交手的丰饶教执行祭司身上所背负的武器,就是这些十字架一般的二等奇构。
  第427章 新时代的蓝图
  “他们……把丰饶女神囚禁在王宫地下?”齐格威愣住,“为什么?”父亲可从来没有提到过这回事。
  “因为相比起丰收的麦子,他们更需要武器……而丰饶女神掌管的是‘生长’,这里的生长既可以作用于动植物,也可影响拥有一定思考能力的二等奇构。”
  说到这里,齐伯看向二弟,“父亲为什么要留月桂家一条性命,现在你明白了吧。”
  他不推翻月桂王权,将泰瑟一家斩尽杀绝,并非因为不忍,而是需要保证民众不立刻抛弃跟月桂家高度绑定的丰饶女神。
  齐格威不是傻子,他已经隐隐觉察到威尔森.龙久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了。
  丰饶女神也好、万理机核心也罢,都是万机之神用来吸纳的组件。
  高峰官家正是龙久军拿下格莱克书院后的产品。
  这种拥有一定神智的拟人机械被成为神的仆从,虽然效果惊艳,但制造起来极为繁琐,不光每一件商品都需要一个蒸汽核心,还得经历万机之神的洗礼才能觉醒魂灵。
  考虑到该系列极高的造价,以及偏低的实用性,齐格威其实对这类新品并不感冒。在他看来,高峰管家发展到极致,最终也不过是贵族的玩物而已,和父亲最初定下的目标——让所有人都能享受到奇构带来的便利相差甚远。
  现在看来,父亲恐怕早就准备好了最后一块拼图。
  齐格威目光有些漂移的扫向下方那些成群结队的蒸汽骑士,忽然明白了许多问题。这些盔甲不是为天赋者准备的,恐怕里面压根就没有人操纵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它们就相当于武装版的高峰管家。
  甚至如今家族公司已不必再费尽精力去制造它们。
  因为它们会像麦子一样自己生长出来。
  “……这些都是父亲留给你的遗言吗?”
  “不,父亲什么都没有告诉我。”齐伯摇摇头,“这些都是我用眼睛看到的东西。而且允许我看到这些的也不是父亲,而是柯思莫斯大人。”
  不是龙久公爵而是神明?
  父亲甚至把是否告知内情的权力都交给了万机之神吗?
  齐格威不由得有些理解了……为什么大哥这些天会露出怅然失落的神情。父亲并非厌恶自家的孩子,可比起他想要达成的目的,自己、齐伯跟齐瑟尔与那些追随龙久家族的封臣也没什么区别。
  不愧是……令人敬畏的威尔森.龙久公爵。
  “那个叫维登的高峰管家……是神明的使者吗?”
  “你可以这么理解,它也是最后一批受到洗礼的高峰管家。今后神机教派将解散,神明大人已不需要世俗之人来代行他的职权。”“等下,等下!这根本不对劲吧!”齐瑟尔忍不住叫嚷起来,“你们在说什么疯话,坐天下的应该是龙久家的人才对!神明不应该高高在上,不插手人间事务吗?父亲死了……接下来继位的就该是大哥,大哥死了后就该轮到二哥,然后是我!坐在王座上的那个才是国王,不是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柯思莫斯!”
  然而所有人都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他。
  “呵,你还不明白吗,三弟。”齐格威嗤笑一声,“父亲压根就没想登上王位,当然,他也没打算让我们登上王位。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踩着敌人的鲜血走进金穗宫时,父亲说的那句话吗?”
  齐伯的记忆也回到了那一天:王座旁月桂家的孩子正在相互厮杀,而他却向父亲询问为何不登上宝殿……龙久公爵的回答再次浮现于耳畔,「要向前看。」
  「——为什么月桂家族登上王位后,丰饶女神便不再选择他们家族的成员成为神使?为什么我起兵南下时,所有领主都选择按兵不动?或许一位国王统治世界的时代已经过去了。而新的时代属于运转效率更高,能带来更多收益的我们。」
  其实他当时并没有充分理解父亲的意思,原以为只是龙久家根基尚浅、时机未到罢了,现在回想起来,父亲的每一句话都意有所指。
  相比起善变的人类,永恒的神明确实更适合缔造一个完美的国度。
  “那根本不能作数吧!”齐瑟尔难以置信的看着兄弟两人,“涉及王位继承的事情,你们居然用大半年前的一句话来当证据?父亲是死于敌人暗杀,不是正常死亡,也没有留下遗嘱,按照常理,应该由家族成员继位才对——”
  “蠢货!”齐格威不耐烦的打断道,“如果只是话语上说说,那自然算不得什么。高峰山有一句古话,一行高于千言,你与其跟我们争辩这些,倒不如看看父亲做了什么!如果有人想推翻万机之神和父亲的共同决定,倒是跟这些蒸汽骑士打上一场啊,能统治这個大陆的人,必定是大陆上的最强者,这点没问题吧!?”
  “我……”齐瑟尔一时语塞。
  “没想到你居然接受得这么快……”齐伯有些感慨的望向二弟,“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,该怎么把这个消息说给你们听……”
  “啊?这有什么不好说的,你以为我是流浪的猫猫狗狗,受到一点打击就会产生被抛弃的感觉吗?”齐格威嗤之以鼻,“拜托,我可是龙久公爵一手培养出来的战士,如今能看到公爵大人的愿望一点点接近实现,心中只有敬佩。何况管理国家什么的本就不是我该干的事,交给神明也没什么不好的。”
  “但是——”他话音一转,冷眼扫过周围听得目瞪口呆的大臣们,“大哥,这种机密消息你应该单独跟我说的。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,王宫地下的那间密室,如今已成为了柯思莫斯大人的核心中枢。”
  “放心吧,我相信他们不会泄密。”齐伯摇摇头,“而且就算消息泄露出去也没什么关系,因为万机之神已经重铸了王宫地下区域,抵达了常人无法触及的深处,那把蓝色钥匙也是一次性的。现在即便是我,也没办法再接近神明大人了。”
  “是吗?你这么说我倒放心了。”齐格威长出一口气,拍拍兄长的肩膀咧嘴道,“就让我们看看,届时万机之神会如何管理这个王国吧。”
  齐伯点点头,没有再接话。
  二弟的坦荡让他意外,三弟的反对与抵触则没有超出他的预期。不过他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说出来——在那间不断下沉的密室中,他窥见了融合三者之后的万机之神,宛如钢铁之柱一般的主体,以及被溶在其中的女神半身像,血肉与齿轮相互挤压,鲜血从金属外壳上涓涓趟出,这副令人不安的图景成为了他这些天入睡时挥之不去的噩梦。
  第428章 奉献一生的理由
  列车在轨道上稳定行使,将一根根树木抛至脑后。离王城越远,路上的景观就越朴素,过站的城市也越发落后。特别是驶入东南林区后,未经开垦的土地和茂密树林就成了主流景色。
  法瑞兰望着窗外的风景,略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。
  虽然一家人都安全了,但他积攒半生的成果也随之远去。
  “舍不得房子、钱财和王都的人脉?”坐在对面的丹恩打趣道。
  “对,舍不得。”面对多年的老友,他连掩饰都懒得去做,“你又不像我,养活自己一人就全家不愁。”说到这里法瑞兰回头看了眼后方座位,确认妻子和孩子都睡着后才接着说道,“爱兰暂时没有说我,可心里肯定是埋怨的,生活差点她能忍受,孩子的前途问题就不一样了。也不知道千林堡需不需要侦探,要不我跟你去当记者吧。”
  见丹恩没有开口,他不由得抚摸额头,“不会真要我去当伐木工吧?”
  “放心,”丹恩笑了起来,“千林堡的机会比你想象的要多,那里现在可是焕然一新了。”
  再焕然一心也是座边缘小城而已,法瑞兰心道,自从见识过王城的纸醉金迷后,他再去其他地方都觉得跟乡下无异了。
  当然,那里现在属于乐园教的领地。
  不过乐园教的大本营在大海对岸,他大半年前也曾去过辉煌堡,就算后者在开拓城市里算发展得较好的一个,那也绝对没法跟王都相比。
  “谢谢你的安慰了。”法瑞兰漫不经心的回道,“千林堡如果有好老师的话,帮我推荐一个。”
  说话间,树林忽然向两侧散开,视野陡然开拓起来。
  法瑞兰微微一怔。
  他看到铁道两旁全是开垦平整的土地,有些只堆满了大量材料,而有些已经搭上了建筑。这片区域几乎一眼望不到头,天知道它究竟占了多少亩地。更不可思议的是,现场有许多轮式机械在跑来跑去,即使拖上十几根原木也不喘气,比马车效率不知道提高了多少倍。
  “这些都是蒸汽车?”
  不需要铁轨的蒸汽车也不是没公司造过,但它启动慢,减速也慢,还需要配备一名天赋者司机,压根就没有在市场上普及起来。
  “不,他们都是新能源车。”
  “什么样的新能源?”
  “这个……我也不清楚。”丹恩笑笑,“据说只要在方圆百里内放上一个能源组,就能驱动成百上千台机械,是朝阁下在我离开后开发出来的新东西。所以你问我具体是什么,我也答不上来。”
  “啊?”法瑞兰大为意外,“你来王都还不到一年时间吧?”
  丹恩承认,“可是对于乐园教来说,每一個月都能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……所以一年时间已经相当长了。”
  当列车接近城区时,法瑞兰愕然发现,这里耸立的高楼居然跟王城不相上下,大部分都是三至四层左右的砖房,并且远处还能看到几座拔地而起的“真高楼”,保守估计在十层以上!
  要知道楼房数量是体现城市发达与否的一个重要标志!
  这里真是王国的边陲小城吗?
  他不会在做梦吧。
  “看来乐园教的建设功力又上升了一个层次。”丹恩欣慰的说道,“果然朝先生是一个会制造奇迹的存在。”
  ……这是靠某个人建立起来的东西吗?
  法瑞兰打心眼里不相信。
  它表面上是一栋栋房屋,实际上却是砖瓦水泥钢筋玻璃以及十数种工人的配合,没有足够的物资和钱财,是支撑不起这等规模的城市的。哪怕是圣西亚,那也是经历了近百年的修葺与翻新,才变成如今宏伟的样子,光是为此丧命的工人都不止好几百。
  乐园教虽然在辉煌堡时确实拿出了几件震撼人心的奇构造物,可房屋建设是另一条路,就算奇构再神奇,房子也得一块砖一块砖的垒。下了火车,法瑞兰一家人顿时看傻了眼。
  这里的车站居然比王城的还要大,七八根铁轨和月台交错排开,大量客人来来往往,把这里衬托得跟闹市区一样。
  联想起之前在王城时看到的那些关于乐园教神迹不断的报道,他愕然道,“莫非这些都是来观光的游客?”
  “据我了解,游客的人数占比目前是下降的,”丹恩解释说,“最近大量人群涌往这儿,一部分为了在千林堡、卫城和辉煌堡找份工作,另一部分则是想要在当地定居。之前我们不是看到了许多空地吗?那都是在修建中的住宅区。”
  “你前面还说你不知道!”法瑞兰不满的嚷道。
  “技术细节和城市规划是两回事。毕竟我在王都的时候,也一直能收到这边发来的消息。”丹恩忽悠道,“走吧,我带你去住处,你的房子已经准备好了。”
  “我的房子?”
  “对啊,朝阁下特意安排的。至于工作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,休息一天后,乐园教会有专人联系你的。”
  法瑞兰半晌后才回过神来,“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?我还一直在想该怎么解决吃住的问题。好啊……原来你在这边混得这么好,我还以为你跟以前一样,只是一家小报社的记者呢。”
  “其实……我跟以前也差不多。朝阁下会关照你的原因,是因为你帮助过为乐园教宣传的编辑先生,跟我关系不大。”
  “哦……”话虽如此,但老友脸上明显不信,“那我问你,乐园教开给你的薪酬是多少?”
  “出差的话一个月五枚瑟利尔,否则是一个月两枚。当然……如果我发表报道的话,还能有一笔额外的稿酬收入。”
  “你……确定?”法瑞兰有些不敢相信。这个工资不能说有多低,可比起丹恩能随时跟神使阁下搭上话的身份远远不符。
  他在王都一月的收入少说也有五六十瑟利尔,就这样还没法随便见国王陛下呢。
  看着对方“你说呢”的眼神,法瑞兰意识到这是真的。
  他依旧是十年前的那个考特.丹恩,能留下他的永远不会是纯粹的利益。
  “其实这也没那么难理解……你待上一阵子自然就会明白。”丹恩接过爱兰手上的箱子说道,“先去把行李放了吧,晚上再一起吃个饭。”
  法瑞兰的房子就在阿卡莲圣堂附近,是一个位于二楼的三室一厅,基本家具都已安置好,等到打扫好卫生,放完行李,天色已经渐暮。
  也就在这时,两个孩子第一时间发现了窗外的异样,“妈,外面亮了。”
  法瑞兰好奇的走到窗边,随即瞪大了眼睛——只见这座城市里到处都亮起了绚烂的光芒,有红的、白的、黄的、蓝的……简直像是无数道被拆开的彩虹。